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五章殺戮黃昏~ (1)

關燈
骨碌布淵大驚,忙飛身後退,口中嚷道:“老將軍息怒,有話好好說啊!”

哈哈布裏庫目眥欲裂,恨聲罵道:“狼心狗肺的畜生!賣主求榮的狗才!今日爺爺要把你們碎屍萬段!”匕首寒光連閃,一刀近似一刀,招招奪命,傾盆暴雨般向骨碌布淵渾身要害招呼。

原來梅爾舒迪林前腳剛走,哈哈布裏庫就已發現,跟在後頭看他意欲何為,不料竟發現了骨碌布淵跟大瘟皇的陰謀,立時氣得五內俱焚,忍不住破口大罵。

話一出口,忽又想到自己勢單力薄,硬拼恐怕反遭毒手,於是裝作剛剛來到,對三人的陰謀一無所知,想先帶走梅爾舒迪林,回頭再通知奧蘭多,誅殺骨碌布淵等人。

然而此老畢竟是直性子慣了的,無事時尚且要暴躁三分,更何況又得知了這大逆不道的陰謀?

開始還勉強壓著怒火,跟骨碌布淵虛以委蛇,然而畢竟不是那慣會兩面三刀、逢場作戲的,骨碌布淵這伸手一攔,老人再也忍不住滿腔怒火,立時發作開了。

哈哈布裏庫大罵搶攻,梅爾舒迪林呆若木雞,大瘟皇也沒搞清情況,不敢貿然上前。

骨碌布淵猝不及防,又手無寸鐵,竟被哈哈布裏庫逼得險象環生,踉蹌後退,忽然撞到茶幾,碰倒了油燈,暖閣內立時暗了下來。

光線一暗,哈哈布裏庫攻勢不由緩了一緩,骨碌布淵趁機跳到屏風背後,忽聽見背後破風聲陡地傳來,殺氣破體而入,肌發生寒,心知哈哈布裏庫又追來了,情急之下劈手抓住那茶幾抵擋。

吭哧一聲,匕首刺透桌面。骨碌布淵只覺得掌心一涼,旋即火辣辣刺痛難當,刀鋒穿透掌背,血流如註。

骨碌布淵怒吼一聲,再也顧不得許多,運足全身勁道,雙腳連環飛踢!只聽劈劈啪啪一連串的勁氣撞擊之聲,兩人仍膠纏在一處,難解難分。

原來哈哈布裏庫也跟他一般想法,因那桌子擋在兩人之間,上盤攻擊不便,就施展那“天花亂墜”的絕技,八十一腳連環飛踢。

這“天花亂墜”,乃是幹達婆人代代相傳的下盤絕技,當世第一等厲害的腿功!

幹達婆人祭祀毗濕奴天神,總要跳舞奉神,其中壓軸的,便是這天花亂墜舞了。據說每當族中最善舞蹈的女孩,裝扮成大功德天,踩著激烈、歡快的節拍跳起這舞時,天神便會異常振奮,甚至渾然忘我,也在天上獅子座學步,跳起舞來,就有十萬八千天女鼓掌喝采,撒下滿天花雨,是為“天花亂墜”。

到了後來,玄武巧仙人迦林來族中作客,為表示對這位聞名遐邇的老仙人的敬意,幹達婆人就破例用“天花亂墜舞”獻禮。

迦林仙人看罷大為讚賞,並從這舞蹈中悟出一套精妙絕倫的腿法,傳授給當時的少族長作為答謝,那少族長也就是哈哈布裏庫了。至於骨碌布淵,乃是迦林仙人座下三弟子,當然也精通這門絕學。

陰錯陽差的,兩個人一起施展“天花亂墜”,彼此相克之下,八十一腿記記抵消,只聽見勁氣碰撞有若悶雷,暖閣內立時遭了劫難,有如狂風過境,桌椅盤盞皆被勁風絞得粉碎。

立在一旁觀戰的大瘟皇和梅爾舒迪林也被波及,罡風襲來,只覺得呼吸困難,渾身刺痛難當,不得不運功抵抗,忽聽見喀嚓一聲,門窗抵擋不住勁風爆破,竟被推開,又恰逢雲破月來,月光洩進暖閣,鬥室內霍然大亮!

哈哈布裏庫奮起神威,暴喝一聲,猛力推那茶幾。

骨碌布淵右手重傷,有力難施,被他推得踉蹌後退,砰的一聲,重重撞在墻上,心口劇痛,幾欲吐血。

“老狗,納命來!”哈哈布裏庫全力以赴,內力貫徹茶幾,把那閃亮的匕首一寸寸推向骨碌布淵胸口!

按理,骨碌布淵功力比哈哈布裏庫更勝一籌,無奈老頭天生神力,自家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,先受了重傷,一時面紅耳赤青筋暴漲,眼睜睜看著刀鋒迫近,竟無力掙紮。被刺穿的手掌早已不堪重負,肌斷骨折,血管迸裂,血流不止,骨碌布淵痛不欲生,只覺得生命也隨著刀鋒一寸寸的迫近離體而去了,驚恐交加,又兼失血過多,眼前一黑,幾欲昏厥。

突地,面前一亮,一道銀光,如匹練般電也似疾地卷將進來,將那木桌斬了個粉碎,再睜眼看時,哈哈布裏庫豹眼圓睜,已然軟軟的倒了下去。原來是大瘟皇放出飛劍寶光解圍,梅爾舒迪林則趁機制住了哈哈布裏庫。

骨碌布淵驚魂未定,梅爾舒迪林不知所措,如何處置骨碌布淵成了叫人頭疼的麻煩。

骨碌布淵本還幻想說服他參與陰謀,不料又遭來劈頭蓋臉的臭罵,無奈,只得再次制住梅爾舒迪林,大瘟皇幹咳一聲,說道:“事到如今……只好先委屈老將軍了——”

梅爾舒迪林怒目圓睜:“老驢子!你想殺我爹?”

大瘟皇訕訕的道:“少族長多慮了,老夫只是想請令尊先在一處隱秘地方安住兩日,等到事情辦完再做發落。”

梅爾舒迪林無法,只得說道:“說得容易,哪裏又有什麽隱秘之處?難道叫我老子去坐牢不成?”

大瘟皇道:“少族長果然英名神武睿智無雙。”

梅爾舒迪林大怒,指著他臉罵道:“操你老母!你老子才要坐牢!”

大瘟皇被他罵得勃然色變,便要拔劍,卻被骨碌布淵攔住,勸道:“有話好說,動刀動劍成何體統!”又勸了梅爾舒迪林幾句,好歹回心意轉,連夜把哈哈布裏庫送到天牢軟禁。

那典獄長乃是梅爾舒迪林頭號親信離車,自然對他們言聽計從。離車也是個不安分的,聽了梅爾舒迪林的計畫,倍感興奮,立刻宣誓效忠,把三人引進自家密室,商議刺殺奧蘭多的詳細計畫。

離車提議多邀些得力的幫手以壯聲勢,骨碌布淵搖頭道:“人多了反而壞事。”於是除了四人之外,就只有梅爾舒迪林的副將土谷倫、骨碌布淵的兩個弟子弦歌、雅意參與此事。

眾人宣誓守秘、效忠之後,骨碌布淵又道:“殺奧蘭多不難,難的是如何善後。”

梅爾舒迪林道:“還要善什麽後?把古利烏斯一家殺個精光不就結了!”

骨碌布淵冷笑道:“少族長的豪氣,老夫是很欣賞的,可殺光了奧蘭多全家,你難道能名正言順的接管蒼翼城?”

梅爾舒迪林哼了一聲,不屑的道:“誰不服,老子砍他腦袋殺他全家!”

大瘟皇知道跟這油鹽不進的楞頭青講不清理,便道:

“若是青雀夫人不服,少族長也要殺她不成?”

梅爾舒迪林一楞,笑道:“這一個是舍不得。”

大瘟皇趁勢勸道:“那青雀夫人好歹也是奧蘭多的正室,倘若知道少族長殺了她老公,這筆梁子該怎麽算?”

“那就不能讓她知道!”

“少族長說得正是,所以,我們才得找個人來背下這殺害領主的黑鍋啊。”

“哪有傻瓜願意背黑鍋?”梅爾舒迪林迷惑不解。

大瘟皇與骨碌布淵相視一笑,正要開口,忽見梅爾舒迪林拍案大笑:“哈哈,我明白了!”

兩人一楞,心道:不是吧?這呆子真有那麽聰明?

卻見梅爾舒迪林霍的站起身來,劈手抓住土谷倫肩膀:“土谷倫,你是不是我梅爾舒迪林的好兄弟!”

土谷倫正色的說:“當然不是。”

梅爾舒迪林臉色大變,剛要發作,土谷倫又諂笑道:

“末將不配當提督的兄弟,末將是提督的奴才。”

梅爾舒迪林轉怒為喜,笑道:“你很誠實,很有勇氣,我喜歡。”又問:“既然你是我的奴才,我叫你死,你肯不肯死?”

土谷倫一楞,忙道:“末將的命是提督的,提督叫我去死,便一定要死。”

梅爾舒迪林滿意的點點頭,又說:“很好,你很忠心。既然這樣,等我們殺了奧蘭多,你就去自首吧。”

土谷倫沒料到他有此一說,嚇得亡魂頓冒,吃吃的答不出話來。

梅爾舒迪林怒道:“你不是我的奴才嗎?怎麽又不敢替我死了!難道你剛才說的都是謊話?”

骨碌布淵笑道:“現放著個頂缸的材料不用,少族長怎麽倒來為難自己人呢。”

“你是說——”

“還能有誰?”大瘟皇森然道:“當然是葉小賊!”

晚風送來玫瑰香,一個春深綣繾的黃昏。夜深香霭散空庭,簾幕東風靜。

傾城如約來到花園暖閣,那是古利烏斯.奧蘭多的一處書房,他喜歡在植物環繞的所在讀書辦公,特別是春天和夏天,只有在花園裏才能集中精力工作。

今夜與奧蘭多做最後的議和談判,明天他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,雖然談不上舍不得,感情畢竟有一點。

傾城一向聰明得很,但是在統軍作戰這方面卻暴露出無可彌補的缺陷:他或許是個好參謀,但絕不會成為優秀的將軍,他的性格是溫敦柔和的,不適合在人世間最生冷最嚴肅的舞臺——戰場——上表演,而且,知道部下會死卻仍要狠心讓他們送命這種手段,他更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。

傾城並不後悔親身參與北伐戰事,不過他卻從這個不合適的舞臺上學了個乖:我沒有領兵打仗的才能,今後還是躲在幕後比較好。如果說政治還允許浪漫主義的存在,那麽戰爭,就完全是冷漠的現實法則了。

所以,他必須得到奧蘭多的親口承諾,在春江飛鴻耐心用完之前,結束談判,和平接收蒼翼城。

前兩次的接觸,他已經摸清了奧蘭多的脾胃,對於什麽樣的話足以打動他也胸有成竹,剩下的就看運氣了。

一邊走,傾城也在思索。

今晚的約會有點奇怪,通知他前來赴約的人不是奧蘭多、青雀,甚至不是秋彤、春曉,而是那個骨碌布淵。

傾城對這個人並沒有什麽偏見,昨天早上那次會面,骨碌布淵試圖用琴簫合奏試探他的實力,不過還好,他沒成功。

傾城從踏進蒼翼城第一步開始,就給自己的真正實力戴上了面具,無論武功還是言辭,他都遠遠沒有露出真正的鋒芒,骨碌布淵捉摸不到他的深淺,傾城卻在他身上有了些意外的收獲,倘若讓傾城選擇在蒼翼城內除掉一個人的話,他將會毫不猶豫的把這個希罕的名額用在骨碌布淵身上:這老妖若是在戰場上放開手腳施展,北伐部隊的犧牲將會增加千萬倍。

沒關系,傾城不怕他,反而覺得很幸運,因為他與骨碌布淵的初逢不是在戰場而是在談判桌上。

當他了解了骨碌布淵的實力後,對方的威脅就已經降低一半了。

他再一次後悔沒有帶小迦來,若是“假面天使”能夠來蒼翼城出一趟公差,今夜過後,骨碌布淵就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。

穿過一道碧紗廚,傾城走進奧蘭多的會客室,隔著珠簾,看見他靠坐在軟榻上,屋裏靜悄悄的,仿佛在垂頭沈思。

傾城深吸了口氣,輕輕走過去,在門前站立,定定望著奧蘭多。

細微的震顫自心底某處升起,仿佛點燃的煙花撚子,嘶嘶的燃燒著,通往蘊藏了不祥預感的所在,當撚子燃盡,接下來的大爆炸就會波及全身……

珠簾在風中恍恍惚惚的搖曳著,傾城鼻尖浮起細密的汗珠,他閉上眼,又慢慢睜開,忽的撩開門簾,大步走進屋內。

傾城沿著花徑走來,骨碌布淵、大瘟皇、梅爾舒迪林、離車、土谷倫、弦歌、雅意清清楚楚的看在眼裏。

他們在等傾城,羅網早已布下了。

骨碌布淵和大瘟皇藏在左、右側屏風背後,梅爾舒迪林屏住呼吸躲在門後,離車就在軟榻背後潛伏,土谷倫在一個落地花瓶背後隱下身形,弦歌匍匐在屋梁承塵上,雅意側身站在曲尺型書架的背後;七個人都是高手,頭三個更是高手中的高手,他們都屏住呼吸等待傾城入甕的那一瞬。

誘餌也早已設下了,奧蘭多垂首坐在軟榻上,一刻鐘前他已經死了:骨碌布淵親手把匕首插進他的背心,總督大人當時就斷了氣。

傾城在門前停住腳步,仿佛在猶豫是否進來。

屋內的人開始擔心:難道他看出什麽破綻?他們分別認為自己並沒露出馬腳,於是彼此投去警告與責備的一瞥。就在這時,傾城突然走進來。這轉變來得太突然,他們本以為傾城會猶豫更久。

可傾城卻大步走進屋來,在他們做出反應之前,來到奧蘭多面前。

暗殺者們沒有立刻出手,他們在等待獵物的破綻:傾城發現奧蘭多已死,勢必大吃一驚,這吃驚的一瞬,就是破綻!

根據大瘟皇提供的資料,骨碌布淵已經對傾城的實力做出了盡可能高的估計,盡管其他參與者都認為沒有這個必要,骨碌布淵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,他深深懂得謹慎對於一件事的成敗起著怎樣重要的作用,假如用五分力可以殺死傾城,他寧可使足十分,因為這世上有著數之不盡的意外。

然而今晚他還是不夠謹慎。

骨碌布淵意識到自己失算之時,正是奧蘭多突然擡頭的那一瞬。他還沒死!埋伏在屋內的七個人看見奧蘭多對傾城說了一句話——準確的說,只是幾個字,在他嘴唇剛剛蠕動、試圖發出聲音的同時,就已經合上了眼睛。

這回他真的死了,“五音絕唱神功”護住了心脈,使他在受到致命的傷害後仍頑強的延續著生命,一直支撐到傾城的到來,而就在他死而覆生開口說話的剎那,業已燈枯油盡了。

奧蘭多到底說了什麽?傾城到底聽見沒有?

骨碌布淵的腦海一時間不由自主的被這兩個問題占據,而暗殺傾城的最佳時機就在這毫厘之間一去不回了!

最先出手的是梅爾舒迪林,不等骨碌布淵發信號,他便一腳踢開門板,雙刀如電,交叉斬向傾城雙肩。

百煉精鋼的彎月寶刀,配上北極毗盧寺鎮寺絕學“七級浮屠”刀法,刀鋒及體之前,勢不可擋的刀罡已然封住了傾城背後七大要穴!

傾城目光仍停留在奧蘭多的屍首上,面容恬靜,古井不波。梅爾舒迪林淩厲的攻勢,他不為所動,嘴角一抿,冷笑浮現的剎那,傾城突地拔出木劍,電光石火般刺進軟榻。

木劍一凝,旋即掣出,一道血箭隨之噴濺出來,埋伏在榻背後偷襲的離車打著旋倒退出來,胸口開了個大洞,隨著醉漢般蹣跚的步履大股大股噴著血,一頭撞在石青畫屏上。畫屏倒塌,碎裂,離車最後噴了一大口紫黑的淤血,染紅了畫屏背後大瘟皇驚愕的臉。

一劍殺死離車,梅爾舒迪林的刀也到了背後,紫霞大盛,犀利的刀罡與阿修羅魔功撞擊,氣鳴聲連珠炮也似的爆起,梅爾舒迪林的刀勢被紫霞罡氣牽制,不由微微凝滯,千鈞一發之際,傾城仍未回頭,一道詭異的劍氣卻劈面斬來。

梅爾舒迪林大驚,大喝一聲,雙刀合一,急速劈下,堪堪抵消了那道劍氣,不料又是一道神秘劍氣追擊而來,竟比初時那記更為淩厲。

梅爾舒迪林無奈,只得豁出性命,倉促凝神聚氣施展師門絕學“鐵禪功”,註入佛門護體神功的外衣突地鼓漲起來,硬如鋼鐵,劍氣破體,氣流碰撞,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,罡風席卷而來,梅爾舒迪林衣袂碎裂,前胸背後血管暴裂紅艷艷刺眼生痛,臉色猙獰淒厲,恍若厲鬼。

傾城連續施展影神通.落花劍影,卻沒能給梅爾舒迪林造成致命傷,傾城不禁暗叫遺憾,一道銀鏈也似的寒光電射而來,不得不飛身閃開,人在半空,忽見一點寒芒倏地迎面射來,竟是潛伏在承塵上的弦歌刺出了蓄勢已久的一劍!

前有弦歌狙擊,後有大瘟皇放出飛劍“寶光”追擊,傾城身在空中無處躲閃,勉力反手出劍,磕開“寶光”,一口氣已然用盡,弦歌的長劍卻已近在咫尺!

下方觀戰的骨碌布淵、梅爾舒迪林等人皆屏住呼吸,等待傾城隕落的一幕,這可怕的美少年給他們帶來了意料之外的麻煩,幸好,現在一切都將結束了。

不,一切才剛剛開始!

生死關頭,傾城突然送出劍鞘:稷下炎流.收刀術。

噗——長劍沒入劍鞘!

弦歌失聲驚叫,本能的棄劍飛退,傾城藉力翻身,輕飄飄的落在楠木書桌上,身形尚未站穩,星星點點的劍光撲面而來,劍氣如雲劍芒如雨,殺氣鋪天蓋地,攻勢連綿不絕,有如怒濤排壑。

一時間傾城看不穿骨碌布淵的劍路,只得消極招架,心中暗自叫苦,這套“七巧問心劍”乃是玄武巧仙人迦林的奧義,當初春江水月講述天下奇功絕技之時,曾特別提到這門絕學,說是世間頭等難纏的劍技,一旦被它鎖住,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施展不出來。

因為這“七巧問心劍”主旨不在傷人,而是一個“纏”字,仿佛那附骨之蛆,你躲在哪裏,它就追到哪裏,有心反擊,卻又無法捉住它的破綻所在,白白空耗力氣。之所以有這種神奇的效果,全是因為催發這“七巧問心劍”的一股“綿勁”。

近五百年來,玄武洲武學一向以毗盧寺“金剛宗”為至尊,巧仙人迦林創出這“綿勁”內功,就是專用來破那陽剛一脈內功心法與毗盧寺分庭抗禮的,特意走陰柔路子,專修一個“粘”字。

“綿勁”配上“七巧問心劍”,正是骨碌布淵年輕時候賴以成名的絕活,近些年來隨著聲望、地位漸隆,已經極少與人動手,這一套壓箱底的本事自是更加不會輕易施展。

直到親眼目睹傾城一劍殺離車,瞬息擊敗梅爾舒迪林,巧計逃出大瘟皇、弦歌聯手封殺,不禁對其武功、智謀驚訝得無以覆加,這才動了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傾城的決心,施出這門絕技。

果然奏效,逼得傾城毫無還手之力。

骨碌布淵心中暗喜,攻勢也一波接著一波,只等傾城露出破綻,便可發動致命一擊。

心念方動,忽見傾城突然收劍,不退反進,手無寸鐵的迎了上來!

大瘟皇、梅爾舒迪林等人一直插不上手,忽見傾城自尋死路,不由大喜過望,哪知骨碌布淵非但不喜,反而臉色大變,歪歪扭扭的刺出一劍,端的是難看至極!傾城也不躲閃,硬受了那一劍,嗤的一聲,劍尖在肩頭劃破淡淡的血痕,傾城趁機穩住身形,炎流.四季輪回劍驟然發動,反把骨碌布淵逼得連連後退。

.x那間勝負移位,外人不知端詳,骨碌布淵卻是有苦自己知,“七巧問心劍”號稱天下第一纏人的劍術,可卻鮮有人知道,這天下第一纏人的劍術唯一的弱點,恰恰就是怕一個“纏”字!

你躲著它,它繽紛燦爛仿佛威不可擋,可方才傾城硬是要那身子往劍上撞,“綿勁”立時正負逆轉,反而把骨碌布淵給“粘”住了,七巧問心劍不攻自破,變成了比江湖把勢都不如的花招兒!

骨碌布淵以“七巧問心劍”成名五十餘載,敗在劍下的高手不知凡幾,從沒有人發現這個秘密,今日卻被傾城一眼看穿,驚恐之情可想而知。

傾城強破“七巧問心劍”,自家也掛了彩,喘息未定,大瘟皇再次祭起寶光飛劍追上來。

弦歌一臉羞憤,又自靴管中抽出一口短劍,自傾城背後掩殺上來。他天賦異秉,渾身骨胳只有常人一半的重量,骨碌布淵因材施教,特別叫他走輕靈路子,故而輕功最為出色,鬼魅般飄過來,短劍連刺,但見寒星點點,劍氣無儔,斷取傾城後路。

一直作壁上觀的雅意仍在等待機會,三角眼精光閃爍,死死盯著傾城的舉動。他袖內藏著一支針筒,只要輕輕一按崩簧,三百六十枚見血封喉的“大周天化血神針”,便會把傾城射成馬蜂窩。

雅意是個極為謹慎的人,他不打算現在發射神針,他要等待機會——只要靠近傾城周身一丈之內,即便是金剛不壞身,也擋不住大周天化血神針!

身處眾人圍攻之中,傾城卻比剛才對抗“七巧問心劍”更顯輕松,木劍矯若游龍翩若驚鴻,每一招每一式皆神來之筆,指東打西揮灑自如,反而逼得眾人狼狽不堪,直到骨碌布淵再次加入戰團,才漸漸扳回上風。

一直蓄勢以待的梅爾舒迪林亦抽冷子加入圍攻,一式二龍分水,刀走弧線,沈腕橫絞,直取傾城雙肋,疾若奔雷。

揮劍封開骨碌布淵,傾城倏地脫出圈外,飛蛾撲火般迎著梅爾舒迪林雙刀撲來。

“來得好!”梅爾舒迪林怒喝一聲,又加了兩分勁道,刀速陡然加快!

出乎意料,傾城並沒與他硬拼,身形一閃,“神龍九天變”發動,九道似幻似真的身影,拖拽著殘像出現在梅爾舒迪林面前。梅爾舒迪林一楞,只覺得雙刀劈空,又見九個傾城一齊撲來,立時膽寒,慌忙舞出滿天刀花護身,忙不疊的飛退。傾城卻下了誅殺他的決心,如影隨形,窮追不舍。

骨碌布淵、大瘟皇諸人也分不清虛實,不敢擅攖傾城鋒芒,只有那土谷倫,乃是幹達婆族天生的神眼,隱約分辨出傾城真身所在。

全四神能夠看破“神龍九天變”的人絕對不超過十個,當傾城驚詫的發現土谷倫竟然提前出現在自己追擊路線上,立刻起了殺心。

身形微微凝滯,放開一線空隙,承受了梅爾舒迪林瀕死反撲一刀。刀鋒割破紫霞罡氣,刺進傾城肋下,血光暴現!

梅爾舒迪林大喜,方要趁勝追擊,傾城猛然揮劍下切!

鏘!百煉精鋼打造的彎刀竟被木劍斬斷,順勢掙脫梅爾舒迪林刀氣的控制,傾城踉蹌後退,堪堪閃過弦歌的短劍,背上又添了四處傷痕。

短短一剎那,發生了太多的變故,等到土谷倫回過神來,傾城已經改變了後退路線,成功與眾人拉開距離,背朝自己飄飛過來!轉身——回頭——拔劍——橫斬——收劍,殺機一閃即逝,氣刃一層層一片片席卷而來的,土谷倫被攔腰斬斷,上半截直飛上屋梁,下半身噴著血沖出門外。

拔刀術出刀快收刀卻慢,殺土谷倫的同時,傾城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:寶光飛劍匹練般卷來,在他胸口點燃一蓬血紅的火花。

傾城倒飛出去,直直撞向弦歌。

這是交戰以來,他第一次受到威脅生命的傷害。

自背後看見他胸口在噴血的弦歌怒吼著沖上來,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在傾城背後補上一劍,可這個並沒有殺人經驗的年輕人卻猶豫了:一個洋娃娃般美麗、輕柔的軀體摔倒在他懷裏,凝脂般光潔的臉頰鏡子般反映著自己的目光,融化成奇怪的光彩,流溢著,深藍的眸子深深望著他的眼,使他忘記了這是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,腦中一片空白,竟本能的伸出手去撫摸傾城。

然後,他聽見一聲嘆息,傾城倏地翻身躍起,拔出肋下那半截刀鋒,反手刺進弦歌的左側“期門穴”。

弦歌大叫一聲,推開傾城,揮劍便刺,劍鋒剛剛送出半寸,身子便已不聽使喚,軟軟的倒下。

傾城倒下,忽又躍起,制住弦歌。

一系列不可思議的事件宛若行雲流水般流暢的發生了,大瘟皇、骨碌布淵驚呆了,苦候機會的雅意卻發現了出手的空檔。飛身欺近,打算在跨進傾城一丈內的同時按動扳機,他幾乎成功了——然而傾城卻突然回頭,出劍,簡簡單單的一劍平刺,卻逼得他不得不撤身後退。

大瘟皇、骨碌布淵再次逼上前來,笛劍、飛劍齊飛,罡氣鋪天蓋地,在這無可抵禦的壓力下,天下第一守招“陽光.指南針”也不禁微微一震。

兩抹血沫自傾城雙肩冒起,梅爾舒迪林催刀追擊,連續劈斬,青黑色的刀罡呼嘯而來,在地板上劃出兩道深深的溝壑,結結實實落在傾城身上,仿佛風中柳絮般輕輕飄飛開去,傾城再也無力維持紫霞罡氣,護身氣壁瞬時塌陷,弱化成淡淡的血紅色。

雅意立刻發現壓力驟減,立時欣喜若狂,他欺身上前,扣動扳機!上次的失敗讓他惱羞成怒,他發誓這次定要成功射出大周天化血神針!

傾城感應到危機,忍痛強行運轉阿修羅魔功,紫霞倏然大盛,三百六十枚毒針尚未射出,針筒便被罡氣壓了回去,崩簧繃斷,針筒碎裂,毒針砰地爆開,射了雅意一身,雙眼也被刺瞎。劇毒即刻發作,雅意抱頭慘嚎,在地上翻滾幾下,手腳略略抽搐,旋即氣絕。等骨碌布淵、大瘟皇、梅爾舒迪林追上來時,傾城已經踉蹌沖出門外。

“他受了重傷!”

“他想逃!”

大瘟皇、骨碌布淵、梅爾舒迪林立刻醒悟。

追!絕不能放走這個煞星。

骨碌布淵第一時間追上前去,跨出門檻的剎那,忽然,他臉頰上映了一道眩紅艷如火的劍光,一片葉子疾如流星,以銳不可擋之勢劃向他的鼻頭,骨碌布淵聽見顱骨碎裂的刺耳嘶鳴,刺痛襲來,黑暗,永恒的黑暗籠罩了雙眼,感知到此為止……

傾城沒有逃向天井,他們看到的是假象。

就在飛出門外的剎那,傾城反手勾住門楣,翻身倒立,藏在門頭,飛進院子的只是一件外衣。

骨碌布淵沒能看穿他的障眼法,他的臉被傾城一劍由中間劈開成兩片,無聲無息的倒在門外,血漿飛濺,染紅了面孔,眼珠卻死死的瞪著前方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死亡這一事實。

這景象嚇壞了大瘟皇和梅爾舒迪林,他倆對視一眼,沮喪的發現: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。

兩人不敢再追。他們甚至開始懷疑誰才是真正的獵物,誰才是真正的獵人。傾城會否掉轉頭來追殺自己?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這個可怕的問題,於是對視了一眼,齊聲道:“你怎麽不追上去?”

傾城沒回來,他傷得很重,這一點被他遮掩得很好,以致嚇退了大瘟皇和梅爾舒迪林,可重傷就是重傷,再不自救,血就快流幹了。

庭園遠處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,人聲嘈雜,急促而混亂的腳步聲傳來。

傾城迎面跑來,口中還嚷道:“快抓刺客啊!總督大人被刺客殺害啦!”

家將頓時亂作一團,與傾城相比,大瘟皇才是他們眼中的生面孔,畢竟傾城是眾人皆知的議和使,大瘟皇卻沒有幾人認識,他又一身一臉的血漬,自然更加可疑。

見家將吆喝著圍上來,大瘟皇、梅爾舒迪林也是做賊心虛,居然不敢反咬傾城,一時脫身不得。傾城暗松了口氣,一路遮花掩柳向後院燈稀人靜處奔去,忽見前方迎面走來兩人,身後跟著明火執杖的家丁,赫然是李華、莫裏森兄弟。

“什麽人?”李華厲聲喝問。

“狗賊!還不站住!”莫裏森怒罵。

傾城心知難以善了,索性先發制人,冷笑一聲,拔劍沖上!

大乘劍魂.千堆火焰在心中!

銀色的月光下,木劍赫然泛起一泓恍若秋水橫波的艷光。

劍光乍裂,化作千百朵火焰,熊熊的火焰如一道道劍網,撕開了一條血路,傾城身劍合一飛出包圍圈,雀起鶻落,幾個起落便消逝在夜幕深處。

李華、莫裏森面面相覷,他們甚至不能確定對方是人是鬼,呆呆佇立在狼藉的血肉屍首之間,仿佛失去了魂魄。

同樣呆若木雞的還有大瘟皇和梅爾舒迪林。

大瘟皇回想著今晚的一切,一切都有如噩夢,叫人不敢相信,不願相信,現實卻又殘酷的映進眼簾,叫人不得不面對。

就算站在敵人的立場,大瘟皇仍不由為那美少年嘆息,他這個走過了漫長人生道路的老人,比盟友們更能理解那孩子身上呼之欲出的魔力本質,那不止是美麗和青春——那種東西並不希罕——真正叫人驚心動魄的,是溫柔,熱情,冷酷在他身上完美的融合,這是一種類似紅黃藍三原色的神秘氣質。

梅爾舒迪林的回憶沒有大瘟皇那麽絢麗,銘刻在他記憶中的僅僅是血腥殘酷的殺戮現實,這現實不禁使他失去了一口寶刀,斷了三根肋骨,落下五處幾乎致命的傷口,流了不止一升血,更灼傷了他的視網膜:戰鬥已經結束了,殘像仍在他眼前飛舞著,一蓬蓬的血花濺起,一道道的劍光閃過,自己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。

死人有否思想不得而知,僥幸活下來的他卻受著心悸與害怕的煎熬,瞬間的死亡一幀幀的重放,生死交鋒杜絕了恐懼繁殖的空間,劫後回顧,才真正為當時的驚險而害怕。

上弦月吐著清冽的光,一只黑貓悄悄的走來,一只眼睛瞅著現場的活人,一只眼睛盯著滿地死人,貪婪而不失文雅的舔舐著腥甜的血水。它喵了半聲,或許感染了現場詭異可笑的氣氛,旋即作罷。活人呆滯而麻木的站在死人們中間,一個個擺出副若有所思的神態,看起來實在有點神經質,說起來,比午夜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